乌鸦岭
曹操《短歌行》说,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。绕树三匝,何枝可依。还是彷徨悲凉之意。一般人对此鸟不待见,想是因其毛色乌黑、叫声惨厉,视听感觉已让人难受。还能想起的是汉代长安的御史台松柏森森,引来不少乌鸦栖宿,久之御史台被唤作“乌台”了,景象白描,初无好恶,倒是北宋苏东坡遭遇的“乌台诗案”,周蔓构陷,事涉凶险,是那个时代的大事,东坡之半生苦难多因此案,让人觉着这乌鸦真有晦气了。一时是神示灵异,一时又阴森晦黯,鸟雀不知,何辜,浑凭人之寄寓附会而已。
但到山上半只乌鸦也未见着。资料说“乌鸦接食”的奇观很久没有了,生态近年在恢复,乌鸦始慢慢回转。其实普通人不见着它倒心安,奇观不要也罢,像我这样想法的游客怕还是多。
武当山志书上说,“晴明之日,然后见之”,登天柱峰大顶要选好时日,“若圣意不容,强欲上山,则雾锁云横,莫辨高下”,那是神示,如入“玉虚无色之界”,强行不得的。这回端午抵武当山时刚刚雨收风住,恰“风雨洗荡秽气”,完全的澄明通透,一路上去,山崖石壁还多见积雨流下形成的水帘,如珠玉叮咚,草木青翠欲滴,样貌茁壮,给人欣喜。“乌鸦”的事情早不去多想了。回来才知,确是山中不闻世事,那几天楚地却逢连日暴雨,远近淹水,独此一清静地,两日之游程竟未丝毫察觉,也是奇事。谓之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,信然。
道教这本土出产的宗教细究起来也复杂,支系旁出,里面的名堂不是泛泛之辈一时能够弄清楚的。求仙问道、谶纬杂说、修身养性、丹药之术,想想都头大,又会时时觉出些“诡异”之气,仿佛有旁门左道的意味摆脱不尽似的。人在什么情况下尤其渴望得道成仙、离世飞升?多半在道不行、世事红尘也诡异混沌的时候罢。我在山上沐浴清幽,坐看云起,当是时,只想,人要升仙,无非别求他域以得解脱,是欲投入自然怀抱、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意识投射罢了。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,天何言哉。